题记:赋两阕《踏莎行》,写在父亲节前,让履过莎缇的生命,接受荒芜……
夕阳西下,人渐黄花,内审自己,也许可待惜今夕——
其一:
垢面凝霜,烦丝染雪,人生已至清秋节。一蓑平淡罩余身,羞提往事谈风月。
朽木轻灰,残枝败叶,红消香尽芳菲竭。葱茏瞬息转头空,云烟掠过花蝴蝶。
其二:
弱骨风侵,羸肌雨霎,流年斑驳将身乏。怎堪回首望曾经,夕阳西下看芜杂。
昨日糊涂,今时邋遢,龙钟心态先花甲。凭谁若问可功成?禁声怯语羞无答。
2012年11月某日,那天的烟雨格外摧情,水帘霾帷忧伤地拉风,只漫天际一个湿漉漉的布景,便触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楣。于是,父亲走了进去,他义无反顾地走了,毅然而决然,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对人世的牵绊与眷恋,也不再理会亲人们的不舍与挽留,从此异度两域,不复音容再相见。
父亲走时,我庄严而肃穆,以佯装站直了、别趴下的精神,硬生生地将嵌在骨子里的刺痛强行隐忍,以一丝凄笑,示于魂魄尚未散尽的慈父柩前,以此告慰:您的儿子不会是孬种,定会在世隙中复制您的高尚与精明,世袭与您一样的精彩,生命未竟意休央,会借您的光辉照亮着我一直在路上,为生存而存生,直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
这像是一场宣誓,格外凝重了空气,也许,连尸骨未寒的父亲遗骸,都会被感动得不忍将余温散去。可是后来之后来,我终于还是将这场宣誓轻视——毕竟,世间与冥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隔膜,会把当时只道是壮举的一切,在以后如水的时光里将其泡软、泡淡、泡无影。当时所计划的,后来成无常变化的,总以阴阳相阻,长别如斯,落尽梨花月又西的藉口,将曾经的豪言壮语遗失,就像是夤夜悄然爬上枕边的梦,在经历拂晓鸡啼之后,倏忽醒转,愕愕然弄丢了梦中绮丽,谁又能完整地再现那虚无缥缈的幻象?这,成了我对父亲的愧!
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,欲要本真,就得催人学会遗忘,遗忘那些会累赘自己跋涉在路上的背负,包括情感,包括往昔,包括一些折煞人的山重水复——生命于每个人来说,不过匆匆数十年光景,而在这条数十年光景的时光隧道里,尚还有无法剪却规避的生、劳、病、苦、亡等百事磋磨,会横空增设一些颓废,让人生一半是火焰,一半是海水,在这样的冷暖感触之间,心志苦哉,筋骨劳之,不过空乏其身也,徒让情绪满眼春风百事非。若如是,惜之所惜作何惜,怜之所怜又何怜?
抛梭光阴,逶迤岁月,这就是人生。如同我送终我的老父之后,接下来我的生活里不会再有上阵父子兵的里应外合,因为他去了另类疆域,为王为寇我都不得而知。许,在那里,他犁幽山而耕,临冥水而渔,伐阴森而樵,诵泉鸣而读,悠闲着他的悠闲;或者,鹤发童颜罩不住他的纨绔,他会返老还童,会结缘许多仙姝神淑,幸福着他的幸福。他也会像我负了对他的诺一样,他也会负了在人间的一切恩许,图一份清宁中的安然自在。也许,那就是陶潜理想主义中的世外桃源,是极乐世界,真要是如此,我虔心诚意地祝福我的父亲!
父亲走的时候,刚好七十上寿,而我四十岁的眦角不曾弹泪,为的是将自己好好打磨成父亲的样子——他在世的时候,愈是面临苦楚悲伤,却愈是越挫越勇地坚强,这种刚毅,非仅是我与他有三十年年龄上的时间跨度所迥异,更是我需要用无数的经历和遭遇去填充,并且这样的填充,必须是积极的、向上的、能够承上启下的。
“三十年功名尘与土”,这是岳鹏举在高调理想之后,然后低调况味的叹绪。想来,我和我父亲这三十年年龄跨度不会有如此的悲壮和憾世。但,本真生活还真有“八千里路云和月”的蹉跎与坎坷。三十年可以匆匆转瞬,八千里却万水千山,有时候,不得不感叹:敢问路在何方,路真的在脚下吗?问世间人与物,何人何事又是自己真正的方向?当一切都尘埃低至,风止轻扬,所谓功名,只不过是风月一场。
父亲走了,没有遗言的遗言也许是:活在当下的你们,且行且珍重,替我好好地轮回俗世,顾我姿态,将生活善待!逝者已矣,生者长思,有一种铭刻,叫做永忆!
行文至此,忽然发现以上碎碎念不知所云,连题目也不晓得该作何安装。人恸心瘦,不想芜杂,就续延前阵子的同题吧——是为《林花谢了春红》之杂文随笔篇。
并同时以此祝福父亲在农历五月初七日的冥诞快乐!愿您的精神永熠,亮长灯于天堂!
文/塘泊湖(郁李仁)